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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偵探/懸疑]田中芳樹 -【藥師寺涼子怪奇事件簿‧六】夜光曲 關閉[複製鏈接]

  博 士 (Goal)

~ 天水 ~ ~ 丹青揮灑義嶙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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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Ⅲ


  整理一下涼子的話,得出這樣的頭緒:

  被農林水產省的研究所逐出以後,黑林博士四處尋訪有權有勢的政治家宣傳自己的研究,謀求資金協助。前首相權田原本來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但過了九十歲,也就變成俗說的「老朽」,被黑林的蠱惑所蒙蔽了。前首相命令自己親信的政治家、財界要人,甚至宗教團體頭目、暴力團團長等人物,籌措了十億日圓以上的資金,交給黑林博士進行研究。

  但是兩個月以前,權田原前首相腦溢血住院了,現在雖然還在集中治療室裡躺著,可有傳言說他已經腦死亡了。怎麼看都沒有東山再起的希望,黑林博士就失去了唯一的資助人。

  前首相有個兒子,現在是參議院議員--難道又是傻瓜兒子登場嗎?其實這位議員倒不是什麼問題人物。父親既然已經過了九十歲,兒子大概也得六十多望七十了。這位議員兒子也有個女兒,三十多歲年紀,是某位政治家的妻子。

  「哪位政治家?」

  「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

  「那人泉田你也認識的喲。」

  我可不是政治家的什麼熟人。通過報紙電視,我單方面知道的政治家倒是有的。看我不得要領的樣子,涼子不耐煩的喚起我的記憶

  「哎呀,昨晚你不是還跟他直接對話來著?」

  「昨晚……啊!」

  我下意識地大叫一聲。室町由紀子皺起眉頭。

  「防衛廳長!」

  「BINGO!」

  我昨晚的確跟一個目光好像捉住小鳥的狐狸一樣陰險的政治家說過幾句話。廳長見到涼子的兔女郎打扮什麼都沒說,其實他肯定是認出她了吧。

  「這樣啊……防衛廳長受到黑林博士的要脅了吧?」

  「答得好。真不愧是我的參謀長!」

  誇我也沒什麼好高興的,我臉上還是一副剛喝了難喝啤酒似的表情。

  「我知道了。廳長以表面上入院治療,實際上被綁架的情形隱藏起來,而在這期間您會抓住黑林博士--原來您跟廳長是一夥的啊。」

  「要說『一夥』嘛,可是廳長那傢伙哭著求我的喲!黑林那傢伙,看到權田原老頭不可能再起了,只有再找新的資助人。他看到防衛廳長既是前首相的孫女婿,又是軍事狂迷,以為他會很高興當資助人呢。」

  「結果被廳長拒絕了……」

  「是啊。廳長這傢伙倒也不是有什麼良識,只是有點盤算的本事。他還有將來當首相的目標呢,怎麼敢擔著受賄罪當『瘋狂科學家』的資助人?」

  「這倒沒錯啊。」

  「他要真當上了,我才要讓他好好見識見識這世上的艱辛呢!」

  涼子小聲說著。看來防衛廳長沒有選擇教師的權力了。他借著涼子的手除掉黑林博士,反而把生殺予奪的權力交給了更可怕的魔女。

  「喏,這就是防衛廳長夫人的尊容。」

  涼子遞給我的照片上確實是一個地球人,卻宛然是權田原前首相倒退回半個世紀然後穿上女裝的樣子。臉頰凹陷,雙眼下有黑眼袋,上牙向前突兀飛起。

  看了這張照片,我多少也理解了一點DOLLER們的心情。不,人的價值並不在於外貌美醜。不是也有心靈溫柔真誠,丈夫愛如珍寶的太太嗎……

  「這位太太到處打著祖父旗號張揚,以名門閨媛自居,討厭之極呢。」

  「是、是這樣啊……不過,各人自有各人福吧。您在一串騷動事件引起後,立刻就注意到黑林道義這個人,是因為防衛廳長這個線索嗎?」

  涼子微微張開手,擺出一個肯定我的提問的姿式。

  「黑林向防衛廳長要資金,廳長完全拒絕了,還放狠話說跟他這種瘋狂科學家毫無關係,以後不要再要錢了。」

  「所以被拒絕以後,黑林採取行動反抗啊。或者是失去了資助人的自暴自棄也說不定。他把培養中的生物一個一個投放到地面上……畢竟他要面臨連飼料錢都沒有的現實問題呀。」

  「正是如此。只有廳長知道這一串事件是黑林幹的,所以他嚇得都綠了。黑林因為暴走被逮捕的時候,一定會打出廳長的名義讓他脫不了干係的。」

  這時候由紀子第一次插話說:「可是,廳長不是拒絕提供資金了嗎?堂堂正正向警方告發黑林的所作所為不就行了?」

  「你以為他夫人會同意嗎?那是她祖父的笑柄啊!」

  「啊,沒錯。他這人比什麼都怕讓太太知道啊……」

  由紀子老實承認,但是立刻又加上看法:「可是,跟警方坦白還是好得多吧。比起借涼子的力量來說……」

  「真是最差的選擇啊。光從這件事來看,他就沒有當首相的資質,連危機管理都不會呀!」--我說。

  涼子好像不高興了「你們倆嘟嘟囔囔說什麼呢?拜託我不好嗎?」

  說的正是。要是解決了這次的事件,涼子到底施恩給了多少有權有勢的人啊?防衛廳長不用說了,廳長一族和部下,連以他馬首是瞻的年輕政治家和官僚,早晚都要對涼子低頭。

  「你不怕自己反而被利用嗎,涼子?」

  由紀子突然發問,涼子出乎意料而無言地看著她

  「防衛廳長這也是一手妙棋吧。他裝哭給你看,其實說不定期待你也被黑林這傢伙幹掉呢,涼子。」

  我下意識地想叫一聲,腦海裡浮現防衛廳長那讓人不快的白眼。

  涼子也好像被刺中了痛腳,但是只一霎那間,她又露出魔女的笑容應對道:

  「哎呀,對由紀來講這真是了不起的推理嘛!我早就知道的事情,你晚個一禮拜也能想出來啊。還會考慮內幕了,光這點來說也算是一點進步呀,不容易不容易。」

  「被你稱讚也沒什麼好的!」

  在CAREER們莫名其妙的爭論當中,兩位異國民間人士展開建設性的行動。瑪麗安和露西安打開雙日閣地圖,兩人輕聲交談了幾句,走到房間一角。角落裡有座雕刻著仙女,古香古色的大型壁爐,壁爐的前方下部裝著鐵制的柵欄。

  瑪麗安上半身探到壁爐內部,露西安也轉過臉去看。她們一邊說話一邊動手,一會兒功夫,壁爐響起乾澀的聲音,好像有個移動內壁。

  我確定內壁還沒全打開就已經發現通向地下的道路。涼子也注意到了,向侍女們揮揮手。入口還在繼續擴大。

  「要是廳長敢做什麼忤逆我的事。我就把他脫光光的跟等身大人偶做說不出口的醜事的照片寄給他太太,還要在網上流傳。不僅如此,別的手段還有的是呢!」

  真是慘絕人寰暴虐無道。

  就算防衛廳長真的當上首相,也是涼子在背後操縱的,由暗中的女王支配的全達聯內閣就這樣誕生了,估計真能讓日本每兩周經歷一次生死存亡的危機了……非得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不可,但我現在騰不出手,這長期的課題就交給日後吧。



  Ⅳ


  我還有個問題:「那,岸本是扮演什麼角色的?」

  「啊,岸本呀。」涼子對回答這個問題很沒興致似的,向兩位侍女揮揮手,讓她們呆在自己身邊等候指示。

  「泉田本來為什麼覺得岸本可疑而拷問他的?」

  「是訊問。」

  我一邊回答一邊伸手抓住岸本的衣襟。就算岸本不可能從這裡逃跑,他也儘量想離我遠一點,總是背對著我。

  「您命令他跟著來,岸本竟然拒絕了。在平常這是不可能的。這傢伙察覺危險的能力很發達的啊……」

  「那不是欲蓋彌彰嗎?」

  「有可能,但這樣實在不自然了。他肯定是判斷『無論如何跟著都沒好事』才不想來的。為什麼會這樣判斷,問他本人好了。」

  我抓住岸本領口的手又加了幾分力量。

  「哇,我說我說。」

  「等等,泉田,你到底相信我還是岸本?」

  「您要是不肯說的話,我只好相信岸本了呀。」

  這是我所能玩弄的最大限度的交涉技巧了。女王陛下看看我,故意仰天長歎一聲

  「我懂了我懂了。真是的,泉田,最近你受由紀子的壞影響不少啊!」

  「這是什麼意思?」

  由紀子沒好氣地問,涼子只瞥了她一眼,繼續回答我的問題。

  「嗯,當然也不可能給岸本那麼重大的任務啦。把防衛廳長這傢伙勾引進全達聯,這算一件;勸他如果有煩惱來找我商量,這算另一件,如此而已。這一後的事情都是在我和廳長之間決定的,跟岸本無關。」

  「是、是啊!我也算不上什麼大角色,還要被你欺負……「

  「你早說不就結了。」

  我冷冷地一推,放開岸本,繼續追問我的上司:「我想確認一下,組織全達聯這個團體的,是您吧?」

  「嗯。」

  「全達聯的贊助人也是您嗎?」

  「是啊。不然你以為那些傢伙捨得自己出會費嗎?那一夥人都只會占別人便宜啊。」

  「您費這麼大心力組織全達聯,到底有什麼目的?」

  「為了保護可憐的OTAKU們的人權和幸福啊!」

  「請說實話。」

  「真的喲。不然,對他們置之不理的話,他們就沒有發洩欲望的場所了,早晚肯定會爆發,就會濫用權力來加以掩蓋。為了減少這種時刻的毒害,我才投入私人資金給他們建一個圍欄。就算不感謝我,也不應該指責我吧?」

  涼子雙手叉腰,挺胸抬頭說道,看上去真是「前突後翹」這個詞的活標本。這個女魔頭是要完全魚肉宰割日本這個國家啊。

  「哎呀,就是因為我熱愛日本這個國家,所以我覺得要時不時來點刺激休克療法嘛。」

  別扯了,「刺激休克」本身才是她的目的呢!

  「好了,都浪費不少時間啦,不過再允許你問一個問題吧。還想問什麼嗎?沒有的話,露西安和瑪麗安已經確保道路通暢了,趕緊進地下去吧。」

  「那我也只有一個問題了。從金森老人那裡得到情報以後,黑林博士怎麼能在那麼短的時間里弄到『山枯』呢?」

  「你說的順序反了。」

  「什麼意思?」

  「黑林這傢伙以前就弄到了『山枯』,只是不知道那是什麼罷了。」

  「啊,原來如此。」

  我大大歎口氣,也不知道比喻得恰當不恰當--就像門外漢弄到了珍貴古董一樣吧。為了知道這東西的由來和價值,他才尋訪專家。其結果如何我已經知道了,忍不住替金森老人惋惜起來。

  「金森老人的資料裡應該寫了有關『山枯』更詳細的生態狀況和除掉它的方法什麼的。對黑林來說,當然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的資訊。好了,怎麼樣,這下你都服了?」

  「啊,是啊。」

  我無奈地回答,涼子突然一副上司派頭地敲敲我的肩膀:「我知道泉田你想說什麼。你是對這件事很不滿吧?但我這個上司也有苦衷啊!」

  「苦衷?」

  「不過,第一番這傢伙使新宿御苑的草木全都枯萎了,奪走了屬於東京市民的綠色。把這種環境公敵置之不理,你作為一個警官也不甘心吧?」

  這話道理不錯。但是,「常識公敵」發誓要打倒「環境公敵」嘛……

  「的確,涼子說的沒錯。不管過程如何,總之不能放過黑林這個人。無論他在地上還是地下,我都會追去的。」

  由紀子表明決心。對此涼子卻沒什麼好態度。

  「啊,是麼,那你就好好努力吧。喂,泉田呢?」

  「我也去。」

  我本來就沒說不去,只是要儘量問清楚讓自己安心而已。磨蹭到這會,時間也很有限了。

  「那好吧,這次真的要出發了!目的地是山枯的巢穴喲!」

  隨著涼子的聲音,岸本的牢騷又開始了

  「跑到地下去也只有地龍和蚯蚓什麼的吧。真討厭啊,蚯蚓那樣粘粘糊糊的……哎呀,泉田兄?」

  我的腳步驟然停止,使岸本發出奇怪的聲音--這是我的弱點啊。這些生存在地下的細長生物,為了土壤的肥沃拼命辛勞,了不起啊--可我最怕這種東西了……

  一邊祈禱著岸本的預測不准,我重新邁開腳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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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怪人+怪物+怪獸》


  Ⅰ


  我們在地下穿行,最開始的道路很窄,硬梆梆的土裡埋著木框。一邊走一邊時常有少量的土落下來,陰森森的讓人不寒而慄。手電筒照射到的地面上,看不出腳印之類的痕跡。

  為了驅趕心裡的不安,岸本開腔說:「挖這種東西可不容易啊。」

  由紀子非常認真地回答:「太平洋戰爭的時候,只要是以挖防空洞的名義,就可以在地下進行任何挖掘。如果以保管軍用物資為目的,更可以進行相當大規模的工事行動呢。」

  「哼,假裝萬事通!」

  這話是誰說的就不用說明了吧。

  我對藥師寺涼子懷有無條件的敬佩,為她的勇敢--雖然甚至可能勇敢到「有勇無謀」的地步了--在任何未知的危險狀況下,她總是身先士卒站在隊伍最前列。萬一出現狀況,她可能首先毫不猶豫的犧牲掉岸本,但那也是與敵作戰的對策,不是只為了掩護自己--大概。

  「接下來的路是水泥的啊。」

  由紀子用手電筒照照前方。

  「廢話,一看就知道了嘛。」

  破舊的水泥路上立著一個好像公車牌一樣的標誌。

  「危險禁止入內東京都」

  標誌上的日期是昭和三十年代後期。早在傳說中的東京奧林匹克工事中就發現了地下通道,後來大概就這樣擱置下去了。這些工程都是官方主持的,負責人更替交接之後可能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可是,在這種地方遭到暗中襲擊會怎麼樣呢?

  藥師寺涼子無論射擊、劍術、格鬥術,都是天下無雙的天才女戰士,可是如果被人從遠處偷襲,可能也防不勝防吧。

  如果在可能的最小距離內突然襲擊,那又會怎樣?

  我大概只有當盾牌的份了。

  我縮小手電筒的光環,聚集的光束照射在未知迷宮一樣的灰色硬質水泥地上。以前我已經遇上過多次生命危險了,不過這次要是死掉可就等於直接下葬了。

  當然我並沒有隨便捨棄生命的意思。如果莫名其妙的死掉的話,萬一是岸本明這個傢伙給我念悼詞,念什麼我都不知道。說不定他會捏造我是「全達聯的同志」這種無中生有的經歷,還在我棺材裡放一個緊身衣戰士人偶什麼的--岸本要真敢這麼做,我非從棺材裡伸手把他一起拉進去不可--不過最好還是不要發生這種情形,我還想平安無事的生還啊!

  說到岸本,他正走在我前方。要是讓他墊尾,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溜走了。當然他本人考慮到前後都是力量強大的自己人,心裡可能正安穩著呢。他轉過頭來問我:

  「這裡,要是在地面上是哪一帶啊?」

  「誰知道。」

  「說不定是山梨縣或者群馬縣呢!」

  「才走了三十分鐘,怎麼可能到山梨縣!難道你用了什麼加速裝置?」

  「涼子大人,我讀過一本很老的SF呀。」

  「廢話多,快走!」

  不管怎麼說在地下這麼深的地方,就算有手機和GPS,信號也都傳不到。到了萬一時刻就只能依靠指南針和強光,夜視裝置在這種情況下被對方一照就完全失效了,而且會晃花眼睛,喪失行動反擊的能力。

  頭頂上水泥造的天花板非常低矮,我要是伸直腰背就可能碰到頭,連水泥塊都會碰掉下來。這一路已經撞了好幾回了,可我總還是很想伸伸腰。

  路也很窄,伸開雙手就能碰到左右牆壁。牆上也刷著水泥,敷著濕乎乎的泥土。估計這是在物質貧乏的時代光靠人力挖掘出來的吧。

  終於,道路的上方、左右都寬闊起來,好像跟天然的地下空洞連接起來了似的。牆壁不是土質的,而變成了岩石,地面也不是水泥而是石質的。濕冷的空氣撲面而來。

  「注意腳步。」

  聽涼子這麼一說,我立刻收住正要邁出的腳。前方傳出聲音--是人說話的聲音,還有光線晃來晃去。聽從涼子的低聲命令,我們都關閉了手電筒,小心翼翼地慢慢前進。

  岩石地面並不像想像的那麼難走,但這一百米左右的距離我們也花了五分鐘以上的時間。向岩壁的頂頭望去,有個好像天然的地下停車場似的岩石空洞。空地上有十個以上的人影走來走去,到處都設置了似乎是為了拍攝用的照明燈光。

  「怎麼回事,流浪漢闖進來了嗎?」

  一開始我想的跟岸本一樣,但這些人要是流浪漢就太奇怪了。他們的動作有一定的規律,全都是年輕男子,而且著裝統一。難道有穿統一制服的流浪漢團體嗎?

  還有四輪驅動車和摩托車。

  難道是知道地下有這麼個空洞的軍事OTAKU,以這個地方當秘密基地嗎?答案馬上就揭曉了。在由紀子輕聲說出來的同時,我們也看出了這些人的身份。

  「咦,這不是『首都戰士東京』的制服嗎?」

  「看來是這樣啊。」

  貝雷帽、套裝、圍巾和大皮靴,怎麼看都像是桔紅色和綠色相間的喪服的模樣,腰間都佩戴著特殊的警棍。

  「首都戰士東京」據說總成員有五百人之多。他們的制服和各種裝備,以及活動資金都從哪來,似乎是個很值得研究的問題。

  「很可疑,這些傢伙在這幹什麼?」

  涼子一邊說著一邊邁出步伐,腳下踢起了一個小石頭。

  「喂,你們是誰?!」

  不知道是誰大叫一聲,強烈的光束向我們照過來。隨著威嚇似的大喊大叫和靴子腳步聲,我們被一群手持警棍和金屬棒的男子半包圍起來。

  「你們說不定是恐怖分子呢。」

  「那是我們才要說的話。我們是警官的人!」

  「警官?別胡說了。」

  「泉田,教訓教訓這些無知的傢伙!」

  受命于上司,我走出佇列亮出警官手冊給他們看。有個好像是領隊的男人要求說:

  「扔過來!」

  「我可不能那麼配合。你過來看清楚!」我反齒喝道。看到女性的身影,「首都戰士東京」的隊員中響起一片讚歎和微微興奮的騷動。這時候,其中有一個聲音高叫道:

  「啊,我認識那個很拽的女人!」

  「是誰?」

  「是『驅魔娘娘』啊!喂,上頭不是告訴過我們嗎,一定要小心提防這個問題人物啊。」

  我立刻插話說:「你們怎麼敢把警視廳要員稱作問題人物--負責人站出來!你們佔據這個地方到底要幹什麼,說出來聽聽。」

  我的態度有點飛揚跋扈,但眼下有恃強的必要。在交錯的光環中,可以看出這些人有所動搖。既然確認了涼子的存在,他們也就知道我們是真正的警官了,但這些人裡頗有好戰分子的樣子。

  「喂,洩漏這個地方可不行啊!回頭要我們擔待的。」

  「太麻煩了,幹掉他們,後事有都知事解決呢!」

  他們大概也有以眾欺少的心理,一哄行動起來。

  「警視,怎麼辦?」

  「這下傢伙只要露西安一個人就能對付了,你不用動手。」

  涼子簡直是很高興的樣子。進入地下以後我們一直光在走路,她早就不耐煩了吧。

  「露西安,幹掉他們!」

  她肯定是這麼說的--只見一名美少女輕輕擺了擺茶色的發梢,走上前來,就像體操選手一樣,她的一舉一動都非常優雅。

  露西安手裡有個奇怪的玩意兒。看上去像雞蛋似的,卻要小很多。兩個這樣的東西被細細的銀色鎖鏈連著。

  我很快就看出了鎖鏈的長度。露西安雙手左右分開,各握一端,鎖鏈中間下垂成一條弧線。估計有三米差一點的長短吧。她在十名以上的男人包圍前,臉上沒有任何懼色。

  「喂,小姑娘,你一個女孩子來對付大男人,受了傷可也是自己負責哦!」

  「讓你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

  「首都戰士東京」的隊員們到了這時候好像還沒認真起來,十秒以後才正經起來--可是太遲了。

  露西安的身輕如燕,好像無聲無息地浮在了空中似的。同時她手中飛起銀色的光芒,一個金屬制的彈子劃破地下沉悶的空氣,直擊一個「戰士」的臉。這男人鼻孔噴血,上身直向後倒下。

  幾乎就在同時,另一個彈子飛向反方向,擊中了第二個人的嘴。我看到有白白的碎片飛出來,應該是打碎了的前牙。

  第二個男人掩臉後撤,第三個又接上來。他怒號著揮舞著特殊警棍,卻只劈中無人的空間。

  露西安左右腳並不是同時著地的。她的身體回轉、跳躍著,握住銀色的鎖鏈中心飛起兩枚彈子,同時打中兩名男子的眉間和鼻子,轉過一圈後落到地面--就這樣結束了。



  Ⅱ


  「十二個人,一分九秒」

  涼子的目光離開錶盤說到。露西安還盯著那些男人,慢慢退到後面。

  「幹得漂亮,不過你的格鬥技比瑪麗安還是差一點呢。瑪麗安應該花不了一分鐘吧。不過,很不錯呀!」

  涼子抬起手輕撫露西安茶色的秀髮。露西安也很高興地微笑著。

  就在這時候有個東西移動了。

  露西安轉過臉一看,表情都沒有變,手裡又飛出一道銀光。大概十米開外,有人含糊地慘叫一聲,接著就是轟然倒下的聲音。

  我趕過去一看,是個兩腿被絆住的年輕男人。銀色的細細鎖鏈纏住了他的兩膝。瑪麗安一邊卷著鏈條,一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過來。幾乎就在同時,涼子趕過去用槍口指住他的側腦。

  「快,一五一十的招了吧!」

  男人的表情抽搐著,什麼話都沒說。我看見涼子臉上浮現危險的笑容。

  「你敢違抗官憲啊--把你當反日分子處死!」

  「哇,不要啊!」

  「涼子!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吧!」

  室町由紀子警覺了。才不是玩笑呢--我一邊想著,一邊為了儘量壓下事態,按住涼子的手槍。

  「嘁!」

  涼子很大聲音地嘖著舌。

  「一旦確認是反日分子,就可以對其為所欲為--正是這樣的時代啊,我以為。」

  「這種時代永遠也不會到來的。」

  「啊,是麼。媒體和網路世界可早就這麼想了。」

  瞪著瞎說的涼子,由紀子開始說服對方:

  「最好不要再惹那個女人了。你們至少也是犯了妨害公務執行的罪名,這是沒錯的。請回答我們的問題。」

  「饒了我吧。我這樣的小人物,真是不知道什麼啊!」

  男人的聲音和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著。憑藉他們的人數、武器和制服,全都不頂用的時候,總沒心思欣賞女性陣營的美貌了吧。

  由紀子順勢追問下去,引出對方源源不絕的回答。「首都戰士東京」的成員們,在半年前為了追蹤一個逃跑的犯人,在日比穀線地鐵舊站搜查的時候偶然發現了這個地下空間。這地方怎麼看有種秘密基地的氛圍,因此他們很中意,打算用來做大規模演習或者當儲備物質的地方,目前似乎還在自製地圖。他雖然直打哆嗦,說到這裡還是帶有一些得意的口吻。

  由紀子輕輕皺起柳眉。

  「演習--你們不是想篡權吧?」

  「怎,怎麼會!」這「個「戰士」忙不迭的否定,「不管怎麼說,我們也不敢這麼想。只不過,都知事認為有必要培養私人軍力。他說警視廳總是不聽使喚,只有建立按自己心意指揮的集團,讓這個勢力在東京周圍擴張……」

  他們進行各種支持都知事的遊行活動,同時,沖到都知事的反對者家裡抗議,統治其他民間政治團體和組織,藉以擴張都知事的勢力。

  涼子的表情變得非常危險:「都知事那傢伙就這麼想當首相?」

  「不,不是,不管怎麼扮年輕,他也已經很老了,大半已經放棄了自己當首相的願望。但是他有兒子,為了他們能當上首相,他可以不擇手段。」

  「既然這樣,你們也有甜頭的吧?」

  「也算不上甜頭……不過,他給了我們公眾地位,還撥了預算。」

  由紀子搖了好幾下頭:「簡直就是納粹。什麼親衛隊、突擊隊之類的,讓人想起世界史教科書上的例子啊。」

  「有什麼了不起的,都知事本人被女主持的屁股一壓就倒下了嘛。不過,就算是他真會造成危險,在這之前我就會把他連根除掉啦。好啦,也不能老抓著這些傢伙了。」

  「首都戰士東京」的成員們全都被手銬拷住了--是他們自己帶來的手銬。A的左手拷著B的右手,B的左手拷著C的右手,C又連著D……就這樣全都連在一起,手銬的鑰匙都在涼子受傷。

  涼子看看那幾台並在一起的車。

  「正好這些傢伙還有些不錯的車嘛,不用可惜了。」

  「按預定的使用嗎?」

  「是啊。」

  她回答得天經地義。難道涼子本來就知道「首都戰士東京」的成員在地下有這麼個秘密基地嗎?我正好奇著,突然這種疑問變得沒意義了。

  「好啦,在這個地方久留也沒用,快走!」

  角色反了呢--我一邊想,一邊跨進沒有頂棚的四驅車副座。女王陛下已經坐鎮在駕駛座上了,後部坐席上是由紀子和岸本。瑪麗安和露西安坐上第二輛車--非法搜查隊進發了。

  在我們身後,民間人士詛咒著這些惡毒的警官,但是他們聲音無力,也聽不清說什麼。其實為了讓他們在萬一出問題的時刻能逃出去,沒把他們的腳連在一起就算不錯啦。

  涼子一邊開車,一邊忽左忽右地把手裡的手銬鑰匙扔到黑暗裡。大概不可能再找回來了吧。地下可能住著很多野貓和老鼠,時常有被輪胎壓死的聲音響起。也有被光線追逐,一溜煙逃進黑暗裡的身影。

  由紀子輕輕歎息,大概是在想像踏到老鼠屍體的情形吧。

  「太好了,還有車可以用。」

  「是吧,要感謝我呀!」

  「還是感謝『首都戰士東京』好了。」

  「你這傢伙真不知恩,要不要現在趕你下車?不管走到哪都只剩你一個人……」

  涼子還沒說完,突然發生一陣震動。最開始,空氣動搖著衝擊著人的臉頰。只半瞬間,車體沖了出去。同時,頭頂上有東西降落的聲音震動著鼓膜,不斷有小石子和砂子打在我們肩頭上。

  這是警告危機的聲音。四驅車猛獸般向前方躍出,濺起一片砂土,使我們沐浴在灰濛濛的顆粒之中,車體都被埋住了。萬一吸入這種塵埃,人會窒息的,所以我們心裡都恨這車沒有頂棚。好不容易停下車,車尾距離土牆只有一線之隔。我們後面並沒有車,看來確實跟非法搜查隊斷開了。

  涼子十分不耐煩的樣子,吐了一口帶土的唾沫到地上。

  「哼,後路坍塌了嗎?」

  「已經不能回頭了,只有繼續前進吧。」

  「好吧,故事果然如我所願的展開了。就這樣一直進攻到蛇母神的黃金神殿去!」

  「請不要說這些不明出處的怪物啦。說起來,露西安和瑪麗安不會有事嗎?」

  「那當然了。」

  涼子堅決地肯定著,帶著滿腔的信賴,「我們都沒被埋起來,她們更不可能了。我也告訴她們一旦被迫分開行動的時候應該怎麼辦了,她們會從原路退出到地面上,在上面待機行動的,不用擔心。」

  涼子說的「上面」我理解成「地上」的意思。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也無計可施了,就算瑪麗安和露西安的本事都在,最會應付的還是涼子。既然她完全沒有動搖,我也不必要著慌。

  「那就前進吧!」

  跟我達成同樣的結論,由紀子提議說。

  「憑什麼你來下命令?你別想僭越啊!」

  「我才沒想什麼僭越。」

  「那你就安靜一邊呆著去。」

  四驅車沿著更惡劣的道路前行。被手電筒光線劃破的黑暗,一秒比一秒更深更重。但是道路並沒有斷絕,而且微微有點下坡,進入東京地下更深的地方。

  我們進入地下一個半小時了,當然不至於到山梨縣,不過感覺已經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很難想像世界上最大的都市圈之一的高層建築就林立在我們頭頂上。

  但是我們似乎終於到達目的地了。這地方看來不會有成為「首都戰士東京」的秘密基地的問題,看上去非常異樣。

  這是個巨大的空洞,可能比體育場還是要小一圈,但是也足夠開一個萬人規模的集會了。我之所以能立刻做出判斷,是因為這個空洞整體都是透光微亮的,有種在淺海裡,陽光透過水面照射下來的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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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Ⅲ


  空洞裡充滿青白的光線,但這並不是燈光。我們下了車才發覺這光線的本質,沉默了好久,愣愣地看著發光的大群昆蟲。

  由紀子終於開口說話了:「……這些全是螢火蟲?」

  「哇,到底有多少只啊!」

  岸本驚歎著。我其實想得跟他一樣,但不想一驚一乍的叫喚。我記得計算球體表面積的公式是4πR2來著,R是球體的半徑--四十米左右吧。空洞是半球形的,還要把計算結果除以二,以每平米1000只螢火蟲計算……

  「得有一千萬隻吧。」

  涼子的估算又引起了岸本的廢話

  「哇呀……要是食人螢火蟲的話,能吃掉10萬人左右吧!」

  誰也沒有答他的話。因為大家的目光都被位於空洞中心的一個人吸引住了。

  可能要花很多時間才搬運進來的吧,好像小規模科學考察隊營地裡才有的各種物資堆得像小山一樣高。試管、燒杯、電腦、折疊桌椅、調配器具……應有盡有。在這座小山裡,有位老人圍在一堆毛毯和床單當中。他明顯是在分辨打量我們的身影,卻沒有走過來,也沒做出任何反應。

  調整了一下呼吸,由紀子說到:

  「你是黑林道義吧?我們是警方的人。」

  對方甕聲甕氣地說:「我不記得我叫過你們來。」

  「我們也不是被你叫來的哦!」

  涼子把雙手交叉在值得自傲的胸前。沒有否認自己是黑林博士的老人帶著讓人討厭的灼熱目光盯著她說:

  「那你們來幹什麼,小姑娘?」

  我們兩個男人的存在好像完全被無視了。

  「當然是有事了。」

  「要是捐款的話我接受,放在那邊你們就回去吧!」

  「捐款……?!嗯,這老頭比我還行!」

  涼子讚歎道。能讓毒舌天下無敵的驅魔娘娘投降,也不愧是舉世無雙的豐功偉業了。我心裡佩服這種的老科學家的坦然態度,但並不是對他有什麼好感。

  首先,我不得不注意道黑林博士的姿勢。

  他上半身當然穿著薄薄的科學家工作服,下半身不知道是不是坐在椅子上。床單和毛毯堆得像小山似的,把他的下半身埋在裡面。我至今為止估測過很多犯罪者的身形體態,還沒有像這樣連對方是站著坐著走著都分不出來的。

  涼子不計前嫌似的繼續問話。或者說,她根本就是不肯認輸。

  「使新宿御苑的植物枯死,在玉泉園放食人螢火蟲,往都知事公館送老鼠,都是你幹的吧?」

  「那又怎麼樣?」

  「你這回答相當於肯定的自白了。還沒完呢--炮臺那邊的蝗蟲、六本木的倉鼠、警視廳的蜈蚣,這些也都是你幹的好事吧。其他的倒罷了,毀了我的地毯,這就罪不容恕!」

  黑林博士並沒有反駁她這種為一己之私的說法,只說:「除了黑林,還有什麼人能做到這些事情!」

  很少見的,黑林博士用自己的姓氏自稱。

  「剛才那句話,你錄下來了吧,由紀。」

  由紀子揚了揚手裡的微型答錄機,回應涼子:「錄了。」

  「這是很重要的自白交待,弄沒了你可要負責任哦!接下來,我要問你的動機--你到底為了什麼目的引起這些給人添麻煩的恐慌,說來聽聽。」

  「為了滅絕恐怖行為!」

  「這樣為什麼能滅絕恐怖行為?」

  「現在的政府和官僚都太低能了,不能理解黑林的偉大。所以給他們見識見識我的實力,讓他們知道黑林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

  「光是這樣算不上低能,只是理解力差罷了。你對政府還有什麼要求吧?」

  「我本來還打算提要求。」

  黑林博士用了過去時態。連我都注意到了這點,明察秋毫的上市大人不可能沒發現。

  「你說『本來還』,這麼說你改主意了?現在不想向政府提要求了嗎?」

  「不提了。」

  「為什麼?」

  「沒必要提什麼要求。黑林要下命令,黑林下了命令政府就必須遵守。」

  怎麼好像是在哪見過的性格……

  「要給予黑林國賓級的待遇,撥給無限制的預算,外交和軍事上都給予大臣級的發言權和據否權,在東京市中心建立研究設施。不然我就讓日本滅亡!」

  「我覺得你還是滅了的好嘛。不說你是不是誇大的妄想,什麼都想等著國家給,太小家子氣了!不過先不管這個,你把金森這個人怎麼樣了?」

  「金森?」

  「教你『山枯』一事的那個人。」

  黑林博士一副自尊自大的樣子點頭肯定:「啊,那個又窮又土,自居地方文化人的老頭子嗎?他怎麼了?」

  「別裝蒜了,不是你殺死他的嗎!還是你蠢得記不住了?」

  無論涼子的詰問怎麼故意挑釁,黑林博士也沒有絲毫動搖。

  「這種小事我懶得一一去記。不過,嗯,大概想起來了--那老頭不知天高地厚,黑林肯教訓實是他的榮譽啊,竟然不懂得感謝、不知好歹起來了!」

  「什麼『不知好歹』?!」

  由紀子非常憤怒,向前跨出一步,白皙的手指指向黑林博士,「他自己多年的研究成果都被你騙走了,他當然生氣。你也算是個學者,不知道應該自己反省嗎?!」

  「說得好,說得好喲。」

  涼子不負責任地起哄著。對黑林博士來說,由紀子正經的抗議責問根本不值一提。

  「不管他花了多少年研究成果都沒被世人承認,畢竟是因為沒有才能的緣故吧。所以黑林代替這些無能的傢伙,把研究成果公諸於世。要是謙虛的人就應該為成果面世而高興啊。他反而為此生氣,說明他本來就是借研究沽名釣譽的人,真是自大無知的傢伙!這種傢伙為他的傲慢之罪受到懲罰是當然的,所以黑林降罰於他。有什麼不對?」

  黑林博士用種種奇怪的理論把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正當化,算是精通詭辯技巧之極了,像由紀子這樣認認真真的優等生反而對付不了。她白皙的臉頰染上憤怒的紅暈,好像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駁了。

  「哼,你倒也有理。」

  涼子冷笑著說,「不過最多也就是三流的詭辯罷了。不說你沒把『山枯』的研究成果好好公佈,反而自己獨佔了成果,還用來幹壞事,你也不過是騙取他人辛勞結晶的詐騙犯小毛賊罷了!你有什麼得意的?!」

  「是啊,說得好!」

  這次是由紀子支援宿敵了。被涼子志得意滿地反駁了一通,黑林博士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節奏裡沒被打垮:

  「不管怎麼說,政府那些偷取稅金的小偷沒資格判處黑林的死刑。怎麼創造出那些食人螢火蟲、怎麼操縱那些老鼠和蝗蟲,都只有黑林一個人知道。黑林死了的話,這些偉大的秘密就一起陪葬在黑暗中。無論對國家還是對科學,都沒有比這更大的損失了!」

  「偉大的秘密?是令人作嘔的秘密吧。就算你能隨便操縱蝗蟲,又怎麼算對社會有功?」

  涼子該不是為了留著自己幹壞事才套黑林博士的話的吧?我很想提出這個疑問,但現在這時候明顯不合適。

  「我全都是為了日本國。面對可惡的恐怖分子,我要親手保護我所愛的祖國!」

  「隨便你怎麼說,拜你養活的蝗蟲和蜈蚣所賜,死傷者已經好幾百人了。這可幾乎都是日本人呀!」

  「哼,一點點傷害算什麼!為了國家做出多少犧牲不都是當然的嗎?為了剿滅恐怖分子,不管流多少血黑林都在所不惜。」

  涼子故意歎口氣說:「你也算是日本人的話,應該知道『本末倒置』這個成語吧?你的人生已是如此了,也該做個了結了吧?」

  「你想幹什麼?」

  「跟我們回去,到警視廳自首。」

  「罪名是?」

  「殺人、傷害、損壞財產,光這些就足夠了。好啦,快過來!」

  「你以為黑林會乖乖束手就擒嗎!」

  「倒沒這麼想,我會把你帶走的。你想拒捕就放馬來試試!」

  還不如說涼子正希望這樣呢。她用危險的目光盯著黑林博士。

  「優秀的頭腦和強韌的肉體……」黑林博士像念咒語似的喃喃說道,「這兩者結合的時候就能誕生完美的生物了。我讓你見識見識這種實例吧--小姑娘,可別嚇趴下了哦!」



  Ⅳ


  我的神經網突然生出點點惡寒,並迅速地擴大範圍。面前的瘋狂科學家老頭突然開始恐怖的變身,而變身的結果前途未蔔。他脫下薄薄的白色工作服,裡面也沒穿襯衫,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怎麼樣,想看嗎,小傢伙?」

  隨著他的手一指,岸本猛打起寒戰來--一如字面,決不誇張。他趕緊揮舞手腳,兩手捂住臉大叫:

  「不,不,我不要看啊!求你不要給我看!」

  「別客氣,好好看清楚嘛!」

  「哇呀,我才不要看有暴露癖科學瘋老頭!」

  也難怪岸本慘叫,不過看來黑林博士並不是要誇耀他的特殊癖好。他像咆哮一般地哈哈大笑,雙手扯開床單和毛毯,扔到一邊去。

  好吧各位(我到底在跟誰說話?),請想像一下,這個生物的模樣--搖晃著滿頭白髮,上半身土黃色的肌肉上浮現紫色半點的老人。下半身簡而言之……一言難盡啊。

  一直在膨脹--不,是一直在往外冒,逐漸露出全貌。本來應該是地板的地方,實際上是巨大的深坑,去掉床單和毛毯的遮蓋以後,原本隱藏在下部空間裡的東西就露出坑外。

  我們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副景象,並不是作壁上觀。雖然知道應該做什麼,卻完全不知如何下手。

  「涼、涼子大人,怎麼辦啊?」

  岸本張慌地四顧左右。

  「嗯……照這樣下去,連我都想像不到會怎麼樣啊!」

  竟然連超常規人士藥師寺涼子都佩服起他來了,她用指尖輕點形狀完美的下顎,說道:

  「說不定黑林道義、第一番和山枯合體了吧。果然事態複雜化了嘛。」

  「本來就沒必要起『第一番』這個代號吧?您既然一開始就知道是黑林博士了,就這麼叫不行嗎?」

  「泉田,現在是斤斤計較這些小事的時候嗎?不要逃避了,好好面對現實!不然說不定連我都要被那傢伙殺死了啊!」

  「您說的不錯,可是要怎麼面對啊?」

  「這點小事你自己不懂嗎?!」

  「就是不懂才向您請教的。」

  黑林博士的胴體還在膨脹著,這期間岸本用以他來說算是拚了命的力氣瞪大眼睛凝視著:

  「這、這是怎麼縫上的啊?用針線的嗎?看不出來針腳啊。」

  比我回答得早得多,涼子伸出左手,用力一薅岸本的頭髮:「看來至少不是用你的頭髮縫的嘛!」

  涼子的右手抓住了手槍。但是不管黑林博士身體如何,畢竟還長了一張人的臉,她也下不了決心立刻開火射擊。這真出人意料,不過還算比德克薩斯的警官來得平和吧--我正想著,發現她似乎打算把射擊的責任押到岸本頭上:

  「你不是也持槍了嗎?總監已經許可過了,快點,開火啊!」

  「我打不中啊!」

  「沒出息,射擊訓練的時候幹什麼去了?」

  「可是我、我進警視廳的時候就聽說了,CAREER的工作就是讓部下開槍而已,自己不用開槍的……」

  「誰告訴你的,說!」

  「哇痛,痛啊!請不要揪!」

  在CAREER們莫名其妙的爭端之中,化為異形的黑林博士縱聲狂笑:

  「看吧,黑林與爾等下等生物不同,進化成不需要食物的身體了!因為我吸取了新宿御苑所有的植物的生命力。看啊,這充滿全身的偉大力量!」

  「你想說你自己是『行走的新宿御苑』麼?可惜啊,看到了你都市人疲乏的心靈也得不到安慰哦。」

  涼子一邊諷刺著,一邊毫不猶豫地積極尋找「山枯」的弱點。

  「你這小姑娘就會逞口舌之利。你以為黑林只會吸收植物的生命力嗎?不如把這討厭的肥嘟嘟紅撲撲的小傢伙也變成一份糧食吧!」

  「哇~~要是做夢請讓我醒來吧!」岸本哭叫著,「怪人、怪物和怪獸,光一個我就受不了了,別說三個合在一起--我已經不行了,涼子大人,快、快點坐上車逃走吧!」

  「噗哧!」--實際上自然沒有發出這樣的動靜,不過要是畫在漫畫裡,定會加上大號字體的擬聲詞來描述吧。本來一直在慢慢膨脹的黑林博士的下半身突然爆發性地巨大化了。青白色的腹部開著一道口子,從裡面噴出勢不可擋的黏液來。

  「快躲開!」

  不用說我也知道--我拼命向後一跳,躲開黏液。

  黏液沾濕的聲音激烈地敲打在空洞的地面上。

  雖然不知道這黏液有毒沒毒,反正還是不要接近的好。

  現在黑林博士終於露出全身了。

  --說犀牛大還有象呢,說大象大還有鯨呢--現在的黑林博士本身還占不了他變的奇怪生物整體的萬分之一。其他的部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反射了螢火蟲光,顯出一種發著幽光蠕蠕而動的軟體動物形態,還保持著黑林博士模樣的頭部已經接近大空洞的天井那麼高了。他青白色的皮膚象果凍一樣晃來晃去,分泌出很多黏液。

  「哇--蛞蝓啊,啊啊啊~~~,好大啊!!」

  大概超過極限了,岸本的聲音格外洪量有力,身體開始前後搖晃。

  「不管多大,蛞蝓還是蛞蝓。這樣的話就有辦法對付了,你明白吧,泉田?」

  不是吧--我雖然這麼想著,還是回答道:「您是說鹽嗎?」

  「是啊!不值得誇你,連小學生都知道的常識啦!」

  涼子把手槍插到左肋下的槍套裡。我趕緊伸出手,因為岸本搖搖欲墜就要倒下了,總不能叫涼子或者由紀子來扶他,結果只有我撐住了岸本。

  「可是那麼巨大的蛞蝓,得用幾千噸的鹽吧!」

  「鹽嘛要多少都有,即使日本是資源小國,鹽總還能自給自足的。」

  「涼子!」

  由紀子只短促地叫了一聲,聲音非常勉強。當然她也沒從慌亂中鎮定下來,但這聲更像是接近極限了。我也終於反應過來:「您想把他趕到海裡去嗎?」

  「是啊,羽田沖呀,海口炮臺呀,或者……」

  涼子改變語氣命令到:

  「快上車!開車繞出去,把那傢伙引到海裡!」

  除此以外也沒別的辦法了,也沒什麼好考慮的。涼子好像全身長著看不見的羽毛似的,身輕如燕地飛躍到四驅車前。由紀子也跟著她跑過去,絆了一下,但還是穩住了腳步。她向我叫著:

  「泉田警部補,快點!」

  我還扶著岸本的身體,不可能像兩位女性一樣輕快敏捷地行動。雖然把他扔下倒省事,可我還沒仇恨他到那個地步。我揪住岸本的領口,他卻發出要被掐死的蛤蟆一樣的慘叫。我沒辦法,只好把兩手伸到他腋下托住向車那邊拽。

  就在這個瞬間,黑林博士的冷笑在巨大空洞裡迴響著:

  「愚蠢的傢伙。以為你們能逃得掉的話,就逃掉試試看吧!」

  就在四驅車近前,地面的一部分突然上升,無聲無息地波動起來。就這樣,千萬隻黑黢黢的、柔軟的、似乎很富有彈性的細長生物一湧而現,在地面上扭來扭去。

  由紀子似乎要高聲慘叫,卻叫不出來,呆立在那裡。連涼子也不能突擊沖進去,一個急剎車立住,再前進一兩步就危險了。

  我當然更沒權力嘲笑、批評她們了--面對眼前這一片恐怖的活生生的繩子一樣的生物海洋,為了否定這種景象,我的腦細胞徒勞地拼命掙扎著。

  這裡有無數的生物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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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原形畢露》


  Ⅰ


  等意識到的時候,我正站在四驅車前。好像沉沉黑幕一下子揭開了一樣,視野突然開朗起來。我聽到劇烈的喘氣和心跳聲,同時感覺到冷汗從額角刷刷地滑落到臉頰。

  「喂,泉田,放開我,放開!」

  「啊……?」

  「泉田警部補,把我放下來!」

  先聽見的是藥師寺涼子的聲音,在我右側響起;後聽見的是室町由紀子的聲音,是從我左側傳來的--也就是說我被兩位女警官夾在中間了。

  我感到兩臂上的某種沉重--我左右兩臂下各挾著什麼東西--不僅柔軟,而且還會動的東西。同時我腳下所踩的地方,鞋底有種異樣的滑溜溜的感覺。

  左邊看看,右邊看看,通過理性對眼前的景象做出判斷後,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目下的處境。

  我右手挾著涼子,左手挾著由紀子……

  「失,失禮了……!」

  竟然控制住沒有反射性地大撒把,對我來說可是不容易的事。我儘量小心翼翼地把兩位美女放到地下站好。涼子伸伸腰背,憤然地瞪著我:

  「竟敢把我和由紀同等對待。面對上司,你這種行為可以原諒嗎?!」

  由紀子的話就比涼子的有那麼一點建設性。她輕輕喘口氣,擦拭著額角。

  「泉田警部補,我先謝謝你。不過,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那個……我到底幹什麼了?」

  我怯怯地問道。兩位美女異口同聲地叫出來:

  「你不記得了?!」

  「我的意識都嚇飛了……我做了什麼失禮的事情嗎?」

  涼子手指著我的鼻子:「你把我和由紀像包袱似的地夾在肋下,從蚯蚓群裡全速突破過來了啊!」

  「啊?」

  「說我不像哺乳類動物這肯定是誹謗,不過你那樣子倒真像是野生動物呢!不過你剛才還慘叫呻吟了一聲呢!」

  我不由得頭暈目眩--終於明白為什麼鞋底滑溜溜的了,這一下就得嚇得我臉都綠了……這時候我背後傳來非常沒出息的哭泣聲--是岸本。

  「哇……好過分好過分哦,扔下我一個人沖過去。泉田兄不管我的死活嗎?」

  一點不錯--不過我不會說出來的。由紀子富有人道主義地向我輕語:「也要幫岸本警部補一下啊。」

  「對不起,再次突破蚯蚓群我實在做不到了。」

  我閉上眼睛。頭腦裡一旦空下來,就會想像到無數沒腳的、細長的、蠕蠕而動的生物,手腳像凍住了一樣一動不能動。

  涼子說:「沒辦法呀,你們倆快點上車!」

  由紀子到後座,我到駕駛副座上,各自坐穩。涼子自己也鑽進駕駛座,立刻發動起車子來。她全力一打方向盤,輪胎壓著蚯蚓群向前突進。真是血腥大屠殺,可是誰又能指責我們呢?

  車子停在癱做一團的岸本面前。

  「岸本,上車!」

  「啊呀,啊呀呀,啊呀呀呀……」

  「還不快上來,我們不管你就走了啊!」

  這一句話就產生了強心劑的效果。岸本「PIU~」的一聲飛起來,一下子跳進後座,簡直像有看不見的巨人抓起岸本的身體放進車裡一樣--不管怎麼看,一個一個都不像正常人類嘛!

  涼子向岸本凌厲地喝道:「早晚讓你一百倍地報答我的恩情!不懂知恩圖報的人比蟲豸還差勁!」

  理所當然涼子會這麼說,不過岸本本來就是被她強行拉到地下來的。岸本因為恐懼產生惑亂,這本來就要怪涼子,但這種於己不利的問題早就被她放在腦海裡的地平線另一頭了,從有利精神健康方面來說,真是最好的方法了。

  涼子猛地踩下剎車,在千鈞一髮的時刻避免了四驅車直接沖上「山枯」。看得出來憤怒的轟鳴直沖他的頭頂,根本沒想到我們竟然能夠突破蚯蚓陣。

  四驅車向巨大空洞的出口突進,衝破一座白骨堆成的小山--是各種小動物的骨頭堆成的。

  「這是那些老鼠、倉鼠和食人螢火蟲的飼料啊。雖說都是活物,不是人的話倒也罷了。」

  「可是老鼠和倉鼠都被放出去了,這裡已經沒有了吧?」

  「是啊。這裡的螢火蟲也會餓的,要是把它們都放到地面上去,你想會怎麼樣?」

  當然大事不好。

  我望著空洞的天花板,嚇了一跳--天花板的一部分變暗了,幽綠的光點正離開天花板移動著。

  「食人螢火蟲在動啊!」

  「正好,把它們一下子都幹掉!」

  跟任何時候都鬥志昂揚的涼子相比,坐在後座上的由紀子悄然無聲。她抓起掉落在車裡的小動物骨頭,紛紛扔到車外。這種行為可能沒什麼意義,但是可以鎮靜心中的恐慌,正是由紀子會採取的方法。

  涼子只用右手操作方向盤,左手一直在動。她不經意地連連嘖舌。

  「真夠嗆,這些傢伙的車可以竊聽警方的無線電呢。」

  「難怪他們能時常比警官捷足先登啊。」

  四驅車跳躍顛簸著。由紀子和岸本都死死抓住座位,涼子卻看都不看一眼。

  「首都戰士東京那些傢伙再這麼放任下去可不行……」

  「會變成納粹親衛隊或者突擊隊什麼的--您不是要說這種無聊的玩笑吧?」

  「才不是呢。」

  「那是?」

  「會搶JACES的生意啊。他們可以不要錢做到的事,我們可都得花錢呢。這可是妨害經營,我非得把他們連根鏟了不可!」

  就在她旁若無人地吐露剷除商業對手的私心的時候,車子左右出現了好幾個身著橙色綠色相間的制服的人。

  涼子的商業對手出現了,也就是「首都戰士東京」的成員們。他們似乎受到復仇心的驅使一直追著我們過來了,手裡拿著特製警棍和金屬棒,甚至有可以發射信號彈的槍。

  「把車停下!把你們的事告訴都知事,讓你們都從社會上消失!覺悟吧……」

  他們借都知事的勢力狐假虎威的話被唐突地打斷了:

  「那、那是什麼東西啊……」

  他們看見的,當然是擠在我們身後的怪異物體,碧幽幽的螢火蟲圍繞中的巨大蛞蝓……而這東西的頂上,竟然是個白髮散亂的老人的上半身。

  真是連惡夢都夢不到的光景。



  Ⅱ


  我從車上向「首都戰士東京」的成員們大叫:「還不快逃!」

  分明是有益於他們的忠告,「首都戰士東京」的成員們卻充耳不聞。這些人還帶著手銬,但鎖鏈已經斷了,估計用了大力的老虎鉗子什麼的吧。他們一邊吵吵嚷嚷,一邊射出信號彈。

  山枯的巨大身體並沒有被信號彈炸裂。在中彈的同時,信號彈就被吱紐吱紐的半透明表皮包住,靜止不動了。而且只在一瞬間,子彈就被柔軟地反彈回來,畫道弧線落在地上。

  「首都戰士東京」隊伍裡突然爆發出光和熱。橙色的光芒張開成半球形,渦卷著一股熱風。即使不是炸彈,這股光和熱的威力也很是了得。

  「哇啊,燙、燙……!!」

  半個身子被火包圍,三個隊員倒在了地上。有一個與其說是勇敢,不如說是無謀的傢伙揮起金屬棒想要毆打山枯,卻有一個灰白色的巨大肢體從那裡伸出來,只聽一陣嗚嗚咽咽的叫聲,這傢伙立刻消失了。

  扔下他們,四驅車飛駛過慘劇的現場。

  「想要對付這怪獸的話,隨便你們好啦!」涼子一邊操縱著方向盤一邊說。雖然不說出口,由紀子和我也都是同樣的想法。

  飛馳了五分鐘左右,也不知道轉了幾道彎,前方突然出現光亮,同時車胎好像掛上了什麼東西--一個「禁止入內」的標誌在我們車後倒下了。

  緊急剎車和碰撞的聲音接連響起,我們卻沒怎麼在意,因為注意力被旁的事情吸引了。地上的風拍過臉頰,外界的風景直奪視線。太震驚的緣故,人人都發不出聲音來。

  目光所及之處,有銀色亞光的巨大金屬塊,被已經降下沉沉夜幕的天空襯托出流線型的側影。

  「哇啊,飛、飛機啊。我們跑到地上來了。」

  岸本實況播報著。那些的確是飛機,移動視線還可以看到明滅閃爍著光點、正在上升之中的機體。

  「這兒是羽田機場啊。」

  由紀子茫然地喃喃說到。涼子一言不發地啟動了GPS(全球測位系統)。我的目光定格在畫面上,看到綠底上浮現出來的白色圖像和文字。

  我們的確身處羽田機場。準確的說,是貫通羽田機場南北向的國道三五七號線的道路上。我們從文京區內沿著東京地下一直向東南方向前進,直到東京灣跟前才出到地面上。

  頭頂上是無數立體交叉的陸橋。汽車也能開過去,但是地面上正在移動中的飛機也暴露著毫無防備的金屬腹部一一從橋上通過。

  連膽大無羈的驅魔娘娘涼子也被了頭上的奇觀吸引住了,剎車踩得慢了點,結果跟前方緩慢行使的車輛追尾了。衝擊並不大,但黑白色塗裝的車裡跳下來的制服警官殺氣騰騰地大叫:

  「你們幹什麼呢這是?瞎開車也不能這麼開呀!」

  不管是普通人還是警官,這種時刻能說的話都只有一句:「我們是被怪物追過來的!」

  見我們亮出警官手冊,對方立刻帶著被抽了一耳光的表情呆立不動了。他們得知車上有警備部的室町警視後,慌忙敬禮;而得知也有刑事部的藥師寺警視後,只是恐懼地互相對視,想必對將面臨的絕頂之災有所覺悟。

  「總之你們報告上頭,封鎖三五七號線。讓地上的飛機也避免在陸橋上移動。」

  涼子下了權宜的指示,回頭看著她的宿敵:「由紀,下車!」

  「什麼意思?」

  「你留在這裡,跟總監和部長他們聯絡一下。怪物有我和泉田解決,善後處理就拜託你了哦!」

  「可是……」

  「室町警視,後援就拜託你了。其他人都靠不住。」

  我也轉過頭去面向後座,岸本一副哭臉拉住上司的胳膊說:

  「是、是啊。我們在這裡下車,給涼子大人當後援吧。這是為了所有人好啊。」

  「我明白了。」

  由紀子肯定的時候,岸本已經滾下車去了,其實誰也沒說讓這傢伙下去。

  由紀子跳下車後,深吸口氣望著我們:「你們倆,都要小心啊。」

  小心也未必有用,不過還是要感謝她的忠告。我向由紀子回敬了個禮。

  涼子又踩下油門,四驅車向坦克一樣繼續突進。從照後鏡裡看,一團光雲出現在視線的盡頭--那傢伙確實在接近過來。

  「穿過多摩川隧道,到川崎市去!」

  涼子告訴我。

  「到海上去。你知道東京灣水上高速(marine drive)吧?」

  我迅速在腦海裡搜檢地圖。東京灣水上高速,正式名稱是東京灣橫斷汽車高速路,是由海底隧道和橋連接起來的海上道路,象徵泡沫經濟時代的大型公共事業的產物。

  最開始東京灣橫斷汽車高速路的通行費設為五千圓單程,一萬圓往返。

  一天一萬圓,一個月二十天上下班通行就要二十萬元,需要支付這大筆通行費上班的工薪族得有五萬人以上--這就是國土交通省的負責人們所盤算的。通過發行定期上班通行券,把負擔轉嫁給企業就行了。當然,即使不在眼下這種不景氣的時代,也不存在這種脾氣好到腦袋有包的企業。

  我常常會想,所謂中央官廳的官僚們,是不是只會顯示其智商之高,除此以外什麼都不會的白癡呢?雖然一半可能是我一介武夫的偏見,但是他們竟然能公私不分地任意浪費那麼巨額的國民血稅,對此不負任何責任,甚至以為全天下人也都毫不在意,這些人不是白癡就是天生的犯罪者吧。

  只有我和涼子兩個人,四驅車飛速向海邊沖去。雖說如此,也會時常減慢速度,為了等山枯和食人螢火蟲追上來。因為目的是把它引到海上,半途甩丟就沒意義了。

  「山枯這種東西有理性嗎?」

  「誰知道。就算有,也跟人類理性不一樣吧。」

  黑林博士偉大的頭腦定然早就被山枯支配了。它一股勁受到憎惡和敵意所燃,對我和涼子窮追不捨。本來一個有判斷力的明晰的智者,竟然落到這個地步了。

  不過話雖如此,任誰看到噴薄著黏液、半透明的巨大人面蛞蝓的時候,些微的同情心也早就飛到冥王星軌道以外去了吧。要是生擒了它該怎麼辦呢?抓到了放在呢?用來做活體實驗,還是放到動物園?當然不管什麼結果,黑林博士都不會有什麼幸福感的啦。

  「您真的想給千葉縣警添這些麻煩嗎?」

  「現在說什麼也晚啦,現在要進入的這個『偽島』就是千葉縣所屬的。」

  鋼鐵水泥建築的土木工學結構,被涼子一說就是「偽島」。

  「要是能把善後的事推到千葉縣警頭上,警視廳的上層非高興哭了不可。本來關係就不好嘛。你難道想像不出,到時候他們拍著手說『讓你們瞧不起我們,這回知道我們的辛苦了?』,這種情景嗎」

  確實可以想像--不過涼子雖然這麼說,難道她自己對害得別人遭殃有什麼自覺嗎?才不是呢,她只會看著別人遭殃自己開心吧。

  不久,前方展開一片廣闊的空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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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3 03:13 P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Ⅲ


  鮟鱇島,東京灣上建造的人工島的島名。所謂「鮟鱇」,當然是深海魚當中最有名的一種。

  無遮無攔的海面上,風勢更加強烈。雖然不至於乘風而去,也會感到耳邊有大氣奔流,身體好像看不見的巨掌推著一樣。如果身著套裝或者裙子,衣裾被風吹起,看上去就像在空中飛舞一般。

  不過風勢也會隨時間不同,強弱有所變化。在稍微變弱的風中,四驅車停進了停車場。

  就想不出像樣點的島名嗎--正想著,我和涼子下了車,腳踏著鮟鱇島。這個島的構造如同一艘大船,有四層甲板。停車場上有土特產品商店、餐廳和海洋博物館,也有不多的一些人影。

  看過導遊圖,我們去找有警官值班的問訊處。涼子徑直走去,毫無必要地踹開門。

  「你們要幹什麼?!」

  我已經懶得回答了,直接把警官手冊伸到問話的警官面前,看到對方反射性的僵直立正,我也笑不出來。

  「我是警視廳刑事部的泉田警部補,這位是藥師寺警視。目前發生了緊急情況,需要借用一下問訊處。」

  「警、警視?這女的……」

  打量涼子的眼色裡包含著男性本能。要不是這種場合倒也無可厚非,那強調出完美無缺的身材曲線的緊身套裝畢竟是造孽啊。就算是JACES的商品,也叫人忍不住想問其目的何在。

  「嗯,這個,哎呀,要先取得上司的許可……管轄權範圍又不一樣……」

  這位警官是千葉縣縣警屬下的,不知道「驅魔娘娘涼子」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甚至可以算是有點幸福吧--但是很可惜,此刻不幸就要開始了。

  「馬上就有怪物要來了。」

  「怪、怪物……」

  「是恐怖分子製造的生化武器。立刻疏散所有普通市民,另外,跟警視廳聯繫一下。」

  警官們的反應就不用一一細看了。警用無線電的操作臺旁邊的牆上貼在一副鮟鱇島的宣傳海報,上面畫著兩隻擬人化的鮟鱇在對話:

  「我是鮟」

  「我是鱇」

  「我們倆在一起就是鮟鱇」

  畫上的「鮟」是女孩子,系著絲帶穿著裙子;而「鱇」是男孩子,帶著棒球帽穿著短褲。不過,要把鮟鱇這東西動畫化變得很可愛,似乎很有難度。

  在我跟操作臺前的警官匆匆忙忙地說話的時候,涼子早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坐到問訊處的桌子上,交叉起長腿,毫無障礙地撥著號碼,似乎心裡默記著號碼。

  「由紀,聽見了嗎?」

  「聽見了,你們在地上?」

  「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

  「海上啦,是海上。東京灣!」涼子大聲叫著。一般沒必要對著手機大叫,但是夾雜著風聲,不得不放大聲音。

  「我們在鮟鱇島。東京灣水上高速。對,就是那個沒品味的人工島。」

  我審視著牆上貼的東京灣地圖。鮟鱇島與川崎市距離約八公里,由海底通道連接。到千葉縣海岸約五公里,這段路建著大橋。

  「鮟鱇島並不在東京灣的正中間。因為靠近千葉縣,論警方管轄也不在警視廳而屬於千葉縣警。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吧,由紀?」

  「為了打退山枯,要千葉縣警協助嗎?」

  「不是這意思。打倒那傢伙的樂趣專屬我一個人。只不過,善後工作得有一點要靠千葉縣警啦。首都圈的同志們要高興嘍!」

  也不知道由紀子回答了什麼,強烈的雜音響起,電話斷了。

  涼子打完電話,快步走出問訊處,我也跟著她身後。她看著海面,低聲告訴我:

  「來了!」

  那真是前所未見的情景。

  我們的視線向西投去,畫面中央是東京灣水上高速海上部分的出入口,張著水泥巨口;其右側,也就是偏北的方向,閃閃發光的海面映出東京的夜景;左側偏南方向,那燈火連綿的山丘是橫濱夜景。這裡是世界最大的燈光密集地,據說一年到頭都有人開車來欣賞這裡的景觀。

  水上高速的出入口處,眼看著越來越亮。橙色的照明燈光被蓋過去,青綠色的光芒充滿隧道,漸漸地湧出來了。

  一千萬隻食人螢火蟲果然從地下殺到海上來了。慘綠色的光雲,如果被它包圍住,五分鐘之內就化為白骨。

  「這種情景沒人見過吧?你們一輩子都有話可吹了。」

  警官們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這時候,一陣慌慌張張的腳步聲響起,一個打領帶穿夾克外套的中年男子從下一層甲板上沿樓梯跑上來了。他連招呼都省了,大喊大叫著:

  「喂!到底怎麼回事?隧道入口是什麼東西在發光?」

  「食人螢火蟲哦!」

  涼子的即答讓那男人呆住了,目光還停留在緊身套裝上不能離開。

  「食、食人螢火蟲是,那個……」

  「是啊,看過電視新聞了吧。玉泉園出現的食人螢火蟲到這兒來了。」

  男人嚇得驚慌地向後退去。這樣還不肯甘休,涼子又說:

  「而且玉泉園也就一兩萬隻,這次有一千萬隻哦!」

  「一、一千萬隻?!」

  「再磨磨蹭蹭的就被吃掉了哦,還不快上車逃命去!」

  男人後退了一步,轉過身去目不斜視地直奔停車場,有個似乎是陪酒女郎的女子追著他。非常警鈴鳴響了,場內廣播叫大家疏散避難--可是掌握麥克風的人並不合適:

  「趕快過橋逃到千葉縣去。千葉縣!逃到千葉縣去,有千葉縣警保護你們,是安全的。不管怎麼說,千葉縣警裡有對付核、生物、化學武器的反應部隊,警視廳才不中用。年輕人啊,向著千葉縣前進!」

  恐慌遍地。幾十名男男女女沖進混亂的停車場,車子一輛輛發動起來,人聲和機械聲歇斯底里地混雜著。


  Ⅳ


  「好,這下食人螢火蟲就會追著車子跑到千葉縣去了,可喜可賀呀!」

  「那個,有些話我現在說出來可能也無濟於事……」

  「當然了。不過,什麼話?」

  「讓他們捲入這種混亂之中,您就一點都不在乎嗎?」

  車子互相碰撞的聲音、喇叭拼命高叫的聲音,形形色色重疊在一起,混亂不堪。

  「這個嘛,我要在這裡跟山枯決戰,徹底解決這件事。總不能讓普通市民留在戰場上,把他們捲入戰鬥中吧?」

  「那您誆騙市民,讓他們被食人螢火蟲追到千葉縣去呢?」

  「那有什麼不好,千葉縣警應該當擋箭牌嘛--關鍵時刻能夠化險為夷的守護神。」

  「要怎麼對付這麼大群的食人螢火蟲啊?」

  我以為這個問題很困難,涼子卻立刻給出了解答:

  「不管在什麼體育館還是劇場,用生肉作為誘餌把食人螢火蟲引進去,然後封鎖場館,它們就會餓死啦。就算等不及都餓死,利用換氣扇往裡噴灑殺蟲劑就行了。一個晚上就能解決的事嘛!」

  「那就把這個方法告訴千葉縣警吧。」

  「這點小事應該他們自己想,不用我們費心去教啦。」

  涼子走出去,我落後一步跟上。寬闊的道路左右並列著好幾家料理店和壽司店,都已經空無一人了。

  「那,你怎麼樣?」

  「『怎麼樣』是說……」

  「現在就要對付那個了不得的大怪物了,你不願意留下來也可以。通過隧道會跟怪物迎頭撞上,你只有往橋那邊去了。」

  面臨極端危險的對決,還有心思說這種損人的話,這女人真沒辦法。

  「雖然並不願意,我也不會離開這裡的。」

  「你這回答真不可愛。為什麼不離開?」

  「一方面我答應過室町警視……」

  涼子駐足,慢慢抬起臉盯著我,美麗的眸子似乎要噴出熔岩來:

  「答應了由紀?跟那傢伙的約定就那麼重要嗎,啊?」

  「很重要啊。」

  「胡說八道。有多重要,你敢當面對我說清楚嗎?」

  「可以啊。」

  「哎呀,是麼!你不是要說什麼『跟任何人的約定都很重要啊』之類的陳詞濫調來哄我吧?」

  「我沒想這麼說。」

  「好,那我就聽聽。你說,跟由紀的約定到底有多重要?」

  「僅次於您的命令那麼重要。」

  聽我斷然說明,涼子微微張開口又閉上。空白了三秒左右,她突然轉身向後,破天荒頭一次自言自語起來:

  「泉田這夥該不是計算好了這麼說的吧……不對,要是有這心計也不至於被女朋友甩了,一定是無心說的。真是的,這傢伙到底把我當什麼人啊……」

  幾乎不懂她在說什麼,不過我知道就算我是老實回答的,還是免不了挨駡。我有點不高興,故意咳嗽了一下說:「如果您相信了,請指示下一步的行動吧。」

  「才不信呢。」

  「啊……」

  「總之,先到那幾家店裡去等著食人螢火蟲吧。我們的正式出場還在後面呢。」

  「不回警官問訊處了嗎?」

  「那種不宜居住的地方我才不要去呢。」

  就這樣,我和涼子走進華麗的料理店,在座位上等著綠色的殺人雲團的到來。店裡悄無人影,好像被我們獨佔了一樣。我看到吧臺上放著冰水壺和玻璃杯,就拿了一些到桌旁。

  走回來一看,桌子上放著一個信號彈的發射裝置,樣子跟「首都戰士東京」的隊員們拿的一樣,是槍的形狀,頭部裝著上鎖按鈕。涼子說是從警官問訊處借來的,然後用手機聯絡由紀子。

  「是嗎,丸岡警部把報告送來了嗎。跟他說辛苦了。」

  留在地面上的黑林博士的研究所兼住宅早已荒無人煙,丸岡警部和阿部巡查進入後立刻就獲得了各種證據,比如金森老人製作的山枯資料、雙日閣的內部結構圖、食人螢火蟲養殖的初期觀察日誌等等。黑林博士的精神完全異化了,似乎連湮滅證據都沒考慮到。不過,以他那種形態,證據什麼的也都無所謂了。

  我正想用冰水潤潤喉嚨,一團慘綠色的光雲從眼前通過。有時候光雲會擴散範圍,可能是受了風的影響吧。

  我們走出料理店回到警官問訊處,面如土色的警官指著對講機給我們看,據說千葉縣警本部長要親自站在麥克風前發出通告。

  很快,一個興奮的中年男聲從對講機中傳出來:

  「關係千葉縣存為的重大危機!被警視廳趕過來的人不要過橋!決不讓驅魔娘娘一夥人踏上房總半島的土地!」

  「還真會說呀!」

  涼子冷笑著。千葉縣警的警官們兩眼發楞,恐懼地窺探著涼子的臉。估計涼子也毫不在乎,我代替他們問道,不過聲音壓得很低:

  「難道,您跟千葉縣警本部長也結下個人恩怨了嗎?」

  「什麼叫『也』啊?」

  「對不起。但是,本部長的聲音裡明顯含有私人感情啊。」

  「誰記得那麼清楚。這世上就是有沒來由的怨恨呀。恨我的那些傢伙有幾個像樣的?你說有誰?」

  我回答不上來,的確方方面面怨恨涼子的人沒有什麼正經有理的。但這並不代表涼子本身就是正義的。

  千葉縣警本部長又做獅子吼了:

  「千葉縣警的興亡在此一站!所有人都要本著決一死戰的決心應對!拋頭顱灑熱血也要渡過千葉縣史上最大的危機!」

  才沒人願意聽這話呢,我忍不住同情起千葉縣的警官們。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多困難的工作,真正辛苦的總是第一現場的下屬們。

  外面傳來一陣轟然倒塌的聲音。

  「看來本尊出場了嘛。」

  涼子從槍口處倒握著信號彈發射裝置,我跟在她後面,再次走出問訊處。出門的時候我擺手制止了慌慌張張也想跟出去的其他警官,現在不能再增加犧牲者了。

  「山枯」的主體就是地面上的蛞蝓部分。也不知道那巨大的身體到底有多重,真是很難想像它怎麼移動的。

  怪物的身體裡噴出黏液,流到地面上,整個身體就壓到黏液上滑動前進。這種移動方式在地面上是一種奇怪的蠕動的樣子--真可謂世上最大最噁心的溜冰選手。

  山枯的巨體很瘦長,要問三圍的話,可能要用「順順溜溜」、「細細長長」之類聽上去很可愛的擬態詞來形容。但是,這東西堵塞了道路,頂碎了自動門,打破了玻璃,壓爛了餐廳的桌椅,撐滿了樓梯,連天花板上的燈都擠碎了。玻璃和金屬的碎片都傷不了山枯的皮膚。那種異樣的彈性和噴出的黏液保護著它巨大的身體。

  涼子手裡緊握著信號彈的發射裝置。我擺出射擊姿勢,屏住呼吸慢慢走動,卻突然聽見有風迫近的聲音。

  那是直升機的破風聲。

  「直升機……」

  「是啊,JACES引以為傲的多目的多用途直升機。可以寬敞地乘下十二個人,巡航速度每小時二百八十公里,最適合救難用。不止性能高,價格也夠高,全日本只有JACES才有啦。」

  在涼子自誇豪富的時候,直升機眼看著接近了。在風力和風向的激烈變化中,直升機穩定了飛行姿態。看來不止是性能卓越,駕駛員的技術也相當高超。有個人打開後部坐席的門,探出半個身子。

  是露西安和瑪麗安。她們看到我和涼子,用力揮著手。

  在地下跟侍女們失散的時候,涼子說過「她們在上面待機行動」,我以為「上面」就是「地上」的意思,沒想到卻是空中。而且她們是什麼時候怎麼聯繫的呢?

  「我們當然會在身上帶上發信器的啦。」

  她指著形如櫻貝的耳朵上輕輕搖盪的耳環說,我當然只有認輸。

  鮟鱇島的北端有直升機的停機坪,直升機大概會在那裡著陸吧。就算照明燈光可以彌補黑暗,風勢也太強了,駕駛員的技術再優秀,著陸也會很困難的。

  一邊通過巨大的玻璃牆壁看著直升機的黑影和燈光,涼子和我向停機坪跑去。地面滿是散亂的東西和碎片,我們或飛躍而過,或一腳踏上,毫不遲疑地疾速奔跑著。但是,只跑了10秒左右就不得不急急停下。

  吱紐吱紐地擠碎側面牆壁,橫在我們面前--是山枯。

  它怎麼繞到我們前面的呢?上方的黑林博士狡猾的笑聲中也充滿了得意。

  「另一側!」

  不用涼子說我也知道,立刻調轉頭向反方向快跑。這邊的地面上也撒滿商店裡的土特產、餐廳的餐具等等,我還踩碎了一個「鮟」的人偶。真是對不住她了,不過這是不可抗力的緣故,不要恨我呀。

  我們打算跑下中央樓梯,卻在樓梯口停住了。與下一層甲板連接的樓梯已經全被山枯的巨體破壞了。就算能一跳五階臺階,下麵的地步也滿是破洞和碎片了。

  「往上走!」

  我用身體頂開高叫的涼子,先沖了上去。

  最上層的甲板還有更往上的臺階,我們翻越過上鎖的門,跳進那個沒有屋頂的房子。地面上立著一個細細的桅杆似的高塔,被稱作「風之塔」--莫名其妙的名字。塔的周圍有螺旋狀的鐵制樓梯,頂部有紅色的燈光明滅閃爍。我們就朝著這個目標爬上去。

  JACES的直升機試圖在渦卷的風中進行空中靜止。

  直升機的機體裡放下一道長長的尾巴,在風中搖擺不定--是繩梯。涼子俐落地伸出雙臂,開始兩三次沒抓住,最後還是成功地攀住了繩梯。

  她一條腿搭在繩梯上,回頭沖我叫道:

  「泉田,快抓住!」

  反正是JACES出品,繩梯的品質應該超一流。我也沒猶豫,一把抓住繩梯。

  我的腳離開了螺旋樓梯。幾乎就在同時,山枯的巨體把樓梯的退路完全封鎖了。直升機還在上升,繩梯搖盪著,涼子和我差點撞到塔上。我一抬腳用鞋底踢開塔的外壁,衝擊力很大,但總比全身撞上要好得多。


  Ⅴ


  涼子和我還掛在繩梯上,搖搖晃晃地從左向右通過山枯的「面」前。

  山枯的嘴張開直徑大約有兩米。可以看到它嘴裡有白色的密密如林的針狀物數的牙齒,光被咬一口身體就要穿透無數個透明窟窿了。不過功能應該已經退化了,因為相信黑林博士的豪言壯語的話,它沒必要用口來攝取食物。

  「小丫頭,小丫頭!」

  咒駡的聲音是從另一個嘴裡發出的,黑林博士向著夜空伸出雙拳詛咒著。

  真讓人寒心--最開始看見的時候,腰部以上還是人類的形態,現在山枯已經湮沒到本體的胸部了。是慢慢吸收的--很快他就會完全失去人類的形態吧。

  「黑林是被選中的!向黑林低頭致敬吧,這樣我也給你這無禮的小丫頭賦予不需要食物的高等身體!」

  「我就是我,地上唯一的存在,沒必要被什麼人選中。」

  涼子左手盤住繩梯,右手抓住信號彈的發射裝置。

  「像你這種得不到他人的評價就連自身的價值都信不過的傢伙,本來就不是我的對手!」

  一陣強風從側面呼嘯而過。

  繩梯扭轉著,帶著我和涼子也回轉過去。轉過三百六十度,涼子又正對著山枯:

  「大海是一切生命之源。一旦完全溶進去,就可以從原形質起重新打造啦!」

  宣告的同時,涼子射出信號彈。

  她當然不會犯「首都戰士東京」隊員的愚蠢錯誤。信號彈尾部帶著光和熱,飛進了山枯本體的口裡。

  山枯口裡飛散出橙色的火焰。附近的皮膚綻開大大小小好幾個口子。它的體內產生爆炸,能量從內部向皮膚外急速膨脹著,但是卻突破不了柔軟而強韌的皮膚。結果,爆炸的能量絞碎並且撕扯著山枯的體內組織,因為找不到出口,從張開的口裡向外噴湧而出。

  巨大的火焰從山枯口裡噴射出來,其中夾雜著白色、綠色和灰色的身體組織和黏液。

  非常強烈的重創。但是這樣對山枯的巨體可能還不算致命傷。它體內組織的構成大多都很簡單,恢復力也應該異常強大。

  但是涼子全都計算好了。沒必要給它造成致命傷,只造成它在塔上失去平衡已經足夠了。

  然後。

  山枯完全失去平衡。

  黑林博士好像絕叫著。山枯巨體的頂上,黑林博士最大限度的張著嘴。但是風聲湮滅了他的叫聲--充滿恐懼、憎惡和失敗感的絕叫被吹散在東京灣上空。

  頭上頂著揮舞著雙手的黑林博士,山枯的巨體浮在夜空之中。幾十條黏液構成的白線在它身體和塔之間架起細細的橋樑,但很快就斷了,山枯墜落下去,墜落到黑暗的東京灣海面上。異樣地緩慢,連聲音都沒有。

  白色的飛沫濺起。

  不說重量,以巨大蛞蝓的體積落到海面上而論,要是呆在鮟鱇島上,應該能感覺到相當大的衝擊吧。

  涼子扔掉了信號彈的發射裝置,空著的右手搭在我的左肩上。而我右手抓著繩梯,左手攬著涼子的腰。

  山枯的巨體在海面上掙扎了一下,又被水沒過去了,激起一陣漩渦和飛沫。它在此掙扎的時候,白色的身體已經小了很多。再看見的時候,已經連掙扎都不做了,只是被波浪推上來。我似乎看見了一下黑林博士扭曲的臉孔。

  終於,這白色的如同惡夢一般的身影消失了,溶化掉了。

  涼子和我盯著海面看了一回兒,看到沸騰的泡沫在黑色的浪尖上流過,兩人才長出一口氣。

  涼子給上面打了個信號,繩梯向上拉去。當然我和涼子都很費力地靠自己爬了幾階,最後還是侍女們把我們拉上去的。

  我癱到在直升機裡。兩位侍女又哭又笑地抱住涼子,還握了握我的手。然後涼子的手機響了。

  「啊,由紀?打來的正好,剛好全都解決啦。啊?我當然不會失手啦。它已經完全溶化在海裡了,連痕跡都沒留下。」

  涼子非常高興的報告著。

  「什麼嘛?我小氣?防衛過當?別搞笑了,反正它都化掉了,也沒證據啦。所以報告文件上就交給你了啊,拜託哦!嗯,泉田?當然沒事了,不用你瞎操心啦。掛了啊!」

  掛斷電話之後,涼子用纖纖玉指輕輕梳理著茶色秀髮,眺望著窗外。

  「降落到地面上多嘈雜啊。先在空中散會步吧,夜間飛行!」

  應該有叫這種題目的小說或者這種名字的香水吧。

  「瑪麗安,把那個拿出來。」

  「Oui,milady(是,小姐)。」

  瑪麗安從座位下面拉出一個小冰箱,打開蓋子,從冰塊中取出一瓶香檳。我真服了。

  「您什麼時候準備的香檳?」

  「我肯定會勝利的,所以要準備慶賀的酒嘛。喏,杯子。」

  露西安把杯子遞給我。她拔開塞子,把吐著豐富泡沫的金黃色液體倒進杯子裡。可惜不能給直升機駕駛員喝了。這還真是坐享其成,我一邊想著,一邊跟三名美女舉起杯子。

  坐席是寬敞的對面式座位,涼子挨著我坐著,兩位侍女坐在對面。

  「哎呀,千葉縣海岸地帶的光雲往被去了。一閃一閃的真美啊。」

  「的確很美,可這不是食人螢火蟲嗎?千葉縣從上到下都大騷動了吧。」

  「偶爾來一下也不錯嗎。他們好好承擔義務的話,也有很好的報酬啦。就像我們現在一樣。」

  我想了一下,問道:

  「對您來說,最好的報酬是什麼?」

  「還用說嗎,當然是東京平安無事啦。」

  我驚訝地看著她,涼子微笑著回望我。極致的、魔女的微笑。

  「因為東京被破壞掉不就玩完了嘛。只有暫時平安無事,才能期待下一件大事的發生。」

  「……原來如此,這麼回事啊。」

  「那是。到真正毀滅之前,先要讓我好好娛樂一下。直到發生除了我,沒人能解決的第一大事為止。」

  瑪麗安又向舉在半空的我的杯子裡倒了一杯酒。

  三位美女都做出乾杯的動作,我也一口氣喝下去。美酒的醉意把我的意識染上金黃色。到下一件大事為止,不如醉生夢死吧。

  直升機從暗沉的海面上慢慢地飛到燈火通明的地面上。輕快的破風聲為破壞東京的怪物們奏響哀歌,乘著夜風飄散而去。

  
  【本卷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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